文|孟凡增
晨雾尚未散尽,浮龙湖宛如一块被揉皱的青灰色绸缎,静静地铺展在鲁西南广袤的平原之上。我伫立在湖堤之上,目之所及,薄雾正从如镜的水面缓缓升腾。那雾气,似有若无,渐渐化开,化作一片朦胧的水墨之景。远处的芦苇荡,在雾气的笼罩下,化作了模糊的墨团,仿佛是大自然用淡墨随意勾勒出的轮廓;近岸的荷叶,则如同蘸了淡墨的笔尖,在宣纸上洇染出几簇墨痕,清新而雅致。
租来一条木船,船家是一位少言的老汉。他手持竹篙,轻轻一点,木船便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。桨声欸乃,在静谧的湖面上回荡开来。湖面被犁开两道月牙形的波纹,又很快愈合如初,仿佛从未被惊扰过一般。这里的湖水清澈见底,一眼望去,能看见尺把深的湖底。水中,一根根笔直的荷梗挺立着,犹如身着绿裙的仙子亭亭玉立。盛夏时节,荷花正开得热烈而奔放。那层层叠叠的花瓣,粉的似霞,白的如雪,在阳光的映照下,闪耀着晶莹的光泽。有的花瓣完全展开,露出嫩黄色的小莲蓬,仿佛在对着湖水微笑;有的还是花骨朵儿,饱胀得似乎马上要破裂开来。微风吹过,荷花轻轻摇曳,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,令人陶醉不已。还有那碧绿的荷叶,挨挨挤挤的,像一个个大圆盘,将荷花衬托得更加娇艳欲滴。偶尔有晶莹的水珠从荷叶上滚落,“滴答”一声,落入水中,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。
“这湖可有年头了。”老汉突然开口,声音如同这湖水一般平静而悠远,“从前这儿是片低洼地,一到雨季就积水成湖,旱季呢,就露出滩涂。后来修了堤坝,才成了现在这般模样。”他说着,竹篙往水下一探,捞起一截枯树枝,上面趴着几只米粒大的螺蛳。我凑近去看,那螺蛳小巧玲珑,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。老汉接着说道:“这湖啊,打我记事起就这么大,可往前数,它比现在大多了。”
老汉的话语,勾起了我对浮龙湖历史的无限遐想。据《单县志》记载,浮龙湖原名“浮岗湖”,因湖畔有浮岗村而得名。早在北魏时期,郦道元在《水经注》中就提到过这片水域,当时还是菏水(古济水支流)的重要水源之一。唐宋时期,这里曾是漕运要道,商船往来如织,帆影点点,一片繁荣景象。明代万历年间,黄河决口改道,大量的泥沙淤积于此,湖面面积逐渐缩小,形成了如今“湖中有岛,岛上有湖”的独特景观。想象着当年漕运的繁忙,商贾云集的热闹场面,再看看眼前这片宁静的湖水,仿佛穿越了时空,历史与现实在这一刻交融。
“湖水涨落有定数。”老汉的话,又让我想起了浮龙湖的变迁史。这些年,当地政府实施生态修复工程,在湖心岛上种植了大量的芦苇、荷花等水生植物,吸引了成群的候鸟栖息于此。如今的浮龙湖,已经成为一个集自然风光与生态保护于一体的旅游胜地。
午后,我们登上湖心岛。岛上古木参天,郁郁葱葱,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。树龄最长的槐树已有三百余年历史,它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,见证了浮龙湖的风风雨雨。树下有一块残碑,上面依稀可辨“明万历年间”等字样。老汉告诉我,这里曾是湖神庙的遗址,每逢农历六月六,周边百姓都会来此祈求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。如今,庙宇虽已不在,但那几块残碑和这棵古槐,依然默默诉说着往昔的故事。
日头西斜,湖面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,远处的景物又变得朦胧起来。归巢的鸟群掠过水面,翅膀拍打着细碎的水声,宛如一首动听的乐章。老汉收篙靠岸,竹篙往岸边一插,稳稳当当。上得岸来,见湖堤上坐着几位垂钓的老者,身旁放着塑料桶,里面游着几尾小鱼。他们或闭目养神,或轻声交谈,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,仿佛与这湖光山色早已融为一体。
暮色渐浓时,湖面上又升腾起薄雾,远处的景物再次变得朦胧起来。回望浮龙湖,它宛如一位慈祥的老者,静静地卧在平原上,见证着千年的沧桑变迁。从北魏时期的菏水古道,到唐宋时期的漕运之乡;从明清时期的鱼米之乡,到如今的生态湿地,浮龙湖的历史就是一部浓缩的鲁西南发展史。
热门评论 我要评论 微信扫码
移动端评论
暂无评论